鸦片

And god said, let there be opium, and there was opium

此间年少

96年王家卫肚子还没来得及隆起,带透明近视镜让人拍照,墨镜是后话。
那年,他带着零碎的念头拉着杜可风张叔平踏上南半球燥热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脑海里除了一间潮湿的旧屋和屋里两个绝色的男人外,别无他物。
时断时续的拍摄,焦灼是真的焦灼寂寞是真的寂寞,统统混着烟圈渗进胶片。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何宝荣说。

他是知道他的,只消开口,黎眼里的斟酌就成了悬念外的无足轻重。
短短几个字多温暖多蛊惑,爱恨嗔痴一笔勾销,彼此回到原点又如初见。
黎擅长的不是等待,而是逃不过一句痴话,于是一个你情我愿一个有恃无恐。
即便连出门都要多看几眼的毫无把握,即便是再次循环往复。

然而王家卫又不甘心让等待变得贫乏,便出现眉宇间打着20岁烙印的张震。
他和黎一起在布宜诺斯租球场踢球,你三块我俩块又或者相反都没什么好在乎。
把他假设为另个何宝荣,让他穿上何的黄色皮夹克,冥冥让他有了何的样子。
仔细去看又没有什么相似,只不过都是寂寞了会转身离开的人而已。

胶片减去正片的三倍,加减乘除凌乱得像篇经久的回忆。
镜头里的色彩像团浓的化不开的愁绪,纠结着每个角色欲语还休的过往。
进出剧情的人像是各种线索,穿插着婀娜的背影、颈间的吻、片刻的存留。
湿热空气凝结在眼角,渗出发肤,跳上一段探戈,转头便统统落下。

Plankton

经历一段看似漫长的寂静,身体里起伏的思绪像浸泡过的茶花,渐显分量。
离开地面漂浮半空的足尖与破土而出的藤蔓温柔的圈圈相绕,植进血管。
秒针滑过表盘到达下一个钟点,指尖燃起火花告之身体起伏的曲线。
记忆像场时而柔软时而暴虐的海啸,退潮后仍留下星点贝壳反射着海水的光芒。

睁开紧闭着的眼耳口鼻,重新跃出水面的瞬间才明白仍有些许期盼。
水波袭来,一切看似玄妙的巧合,都带着万分之一环环相扣的必然。
改变从骨节与骨节之间绽放开来,像是戏虐镜子毫无立场捕风捉影的阿谀奉承。
从未卸下的面具不攻自破,你也终于不必再像任何人,你只是自己。

人山人海,我们靠近彼此。
世界寂静无声,时间欲言又止。

Plankton,希腊文意为彷徨之物,生长在海洋湖泊及河川等水域中。
大都由单个细胞组成,如细菌或小型无脊椎动物和某些动物的幼体。
自身不具备有效的移动能力,多依靠洋流的移动漂浮于水面。
不可逆水而游不可择取方向是根据其生活方式而划定的生态群。学名:浮游生物。

— 麦子

Matador – Arms And Sleepers

小城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小城故事》邓丽君
 
时至七月,延绵的梅雨仍不见停歇,晨起傍晚总要淅沥落上几滴。
石墙屋瓦边缘依稀可见青色的苔藓,石板路的凹槽终日储蓄着当日雨水。
泥土与迅速生长的植物散发出浓烈气味,花枝饱满到摇摇欲坠。
湿漉漉的天气里一切都好似被蒙了层薄雾般让人觉得失真。
 
气温攀升,仍不见刺目的日光与酣畅的雷雨,胸口的躁郁呼之欲出。
想哭想吼想奔跑想拥抱,歇斯底里的情绪如一触即发的火山。
窥视旁人,试图从中窥见端倪,却见人人都淡定生活,一切如常。
似乎一下从人群中被孤立,越发觉得无趣,难以排解。
 
直到某个闲散的午后,被邻家飘来的鸡汤香味诱惑到心神不宁。
抵不过馋,于是决定去市场寻觅食材自己也煲上一锅。
雨后凉爽的空气与枝叶间残留的雨水,让久未出门的人顿时耳清目明。
心情跟着脚步逐渐轻快,即使鞋上溅满泥水仍走的满心欢喜。
 
老人、孩童、青壮年,街边摊、流浪猫狗、规则的散布各处。
人间烟火瞬息万变着成为流动的画卷,让人百看不厌。
行走在街头竟生出一股重返人间的感动,事事物物都变得可爱起来。
即便没有翻覆天地的手腕,转个身,仍可觅得一个不同的世界。
 
                                                                                                        Photo by 大猫
摆渡人之歌 – 范宗沛

二十一天的筹码

赠Jessie
喝一杯苦到难以下咽的咖啡,可以延长七小时的清醒。
打碎一瓶L’Eau D’Issey ,可以享受房间里七日挥之不去的香气。
乘一列老式铁皮火车,可以花二十一小时穿越半个欧洲大陆。
忘记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可以用七个月来重新粉刷心墙的颜色。
 
“如果只出现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后或许她会习惯性的想起我。”
二十一天后,他离开了。她是否记得起他,他不得而知。
 
她把时间放进冰箱,时间成为可乐杯里剔透的冰块。
她把时间放进烤箱,时间在酵母高温的催促中柔软的膨胀开来。
她把时间倒入一个个容器,时间便随着容器凝结成形。
她把时间装进胃里,却像吞下无边无垠的黑洞无法填充。
 
“如果只拒绝二十一次,二十一天后或许我会习惯有他在身旁陪伴。”
二十一天后,她习惯了。而他为什么会消失,她无从深究。
 
清醒过后的睡眠,香味消散的留白,毫无停歇的穿越,崭新的心……
摊开空白的掌心曲折的纹路蜿蜒而生,时间在角落里窃笑不已。
熔化的冰块,塌陷的泡芙,跌碎的玻璃杯,空虚的胃……
即时站在原地仍马不停蹄的错过,回得到过去,却回不到当初。
 
最后,我们才渐渐明白有关时间的幼稚赌局至始至终都不会出现赢家。
 My Little Jessie 愿你懂得,祝你生日快乐。
 
 
 

Mr 瘦鸟

 
“有些人生来便是行驶在暗礁上的船,触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 麦子 二零零八
 
他像只瘦鸟一样孤坐在北京某公寓的窗台上,窗外满是车水马龙的喧沸。
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他翻翻眼珠似乎想起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只甲虫刚好飞过他的身旁,他毫无表情的注视着它,一动不动。
许久后,他才迟缓的咧了咧嘴,小声的对它说了句:“嗨,Beatles!”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笑,咯咯的没人应和的傻笑着。
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知会与默契。 
 
“当我处于烦恼之中,它来到我的身边,为我指引方向——顺其自然。
当我深陷黑暗的时空,它站在我的面前,为我指引方向——顺其自然。
所有伤心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将有一个答案——顺其自然。
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他们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顺其自然。
阴云密布的夜空依旧有光明,它照耀我直达明天——顺其自然。”
 
多年后瘦鸟再一次爬上窗台,选择了张开了臂膀,一跃而下。
迅捷的,执拗的,义无反顾的,看上去甚至让人觉得是有些熟悉的。
像他在28寸女式自行车上张开的臂膀,或在日光充沛的草坪上张开的臂膀。
这飞行的姿态,便是瘦鸟为自己选择的最后姿态。
 
“他去寻找了,愿他静静走好。”
不同于寻找归宿的无足鸟,瘦鸟的飞行或许只是为了启程。
再见贾帅,再见马达。愿你一路走好。
 

NO REGRETS

 
渐渐学会展开卷缩在口袋里的手指,意外察觉赤手空拳的安心。
在旅途中摘掉塞在耳孔的耳机,喧沸的机场大厅里倾听异国旅者如何穿越沙漠。
没有目的地的行走,是我行走的方式,自娱自乐的言谈,是我言谈的习性。
虽也对自己摒弃过抗争过因指责自惭形愧过,但如今,再也不会了。
 
前尘铺垫峰回路转,故事里嬉笑怒骂的人回过头卸下浮夸的五官。
倘若废除表情,所有言语都被听出弦外之音,伟大的臆念成就剧情的扑朔迷离。
没有贵妃足西施手貂蝉的媚眼儿昭君的心腹,单凭着一股倔劲儿跟自己死磕。
明眸皓齿耳根硬,手持利刃迈大步,迥然一副百折不挠的女战士摸样。
 
也不是掂不出自己的分量几许能耐几多,只是犹豫踌躇的次数自己数清便好。
艳阳出门要记得笑,雷雨出门也要记得笑,人说习惯总会成自然。
别人给的好要记得,用心记,伤则用指甲盖记得。生长便是遗忘,修剪便做两清。
哭笑都露八颗牙,痛快淋漓不设防,尚存的傻气和天真转念都是恩惠。
 
短兵相接利刃穿胸,痛感消散后,缘起幻灭的痕迹终将无迹可寻。
势均力敌的战争带来旗鼓相当的折损,不于最勇者为盟亦不会与最弱者为敌。
谋略战法兵器手段荣辱得失进退成败,退后一步再看,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的软肋。
菩萨低眉,不言亦不语,无论懂得与否都已是最大慈悲。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一切始料未及。
 
 

流动的城与鱼

梦见整个城市安静的被水覆没,巨大的座头鲸缓慢的吞噬着浮游的牲畜。
脉络分明的巨型水草搅扰着视线,深不见底的蓝透出森森鬼气,鱼影憧憧。
一切都在顷刻间不见,不见窒息的鸹噪残忍的静默,不见廉价的泪及昙花一现的温柔。
我屏住气长出鱼鳍学会了游泳,沉水的书桌恰如其分冒一连串符合逻辑的气泡。
醒来时,睡裙里依然空荡荡,以至于对着镜子刷牙时眼睛也显得空荡起来。
房间里积攒了许多空掉的塑料水瓶,成为水母或鱼类的特殊愿望诡计一般等待实现。
周围依然有人饮用水管里含氯过高的自来水,卫生间地上积攒着团团触目惊心的黑发。
阳台上结网的蜘蛛刚刚捕捉到一只飞蛾,煎鸡蛋的香味里我和它各自饱餐了一顿。
即便迟到,仍得站在衣橱前拎着两条裤子纠结半钟头,黑色围巾四季皆宜。
背着电脑抱着硕大的枕头在开往郊区的火车里穿行,窗外成片花树袭来阵阵香气。
手机声铃此起彼伏,圈圈叉叉的日程表下画着一只啃萝卜的兔子和几句西班牙语对白。
苛刻于工作事项的每个细节,却记不清账户里无法兑现的支票是否仍未兑现。
简单的自我介绍,偶尔一两句冷笑话,没电却依然塞在耳朵里的耳麦把人群生生隔开。
走台的间隙在女孩子们悦耳的笑语里窝在角落睡觉,回程的路上仍然是在睡觉。
侧脸带着被枕头褶皱压出的奇怪印记画妆卸妆仍看得出,除去清醒便是梦境有多美好。
固定的节目流动的城市,人声喧沸里仍可以找到追光般如影随形的小气场小寂寥。
渐渐的,熟悉了每一个从外省驶入巴黎腹地的入口和凌晨闪烁不定的南方星座。
遗失几管口红刚好决定尝试新的颜色,错过晚餐时间意外爱上休息站的午夜浓汤。
金鱼带着七秒钟的记忆在鱼缸里对猫微笑,不再记得消失的鳞片终究去了哪里。
潜进水里对自己说不再记得了,便可以真的不再记得了。
城市流动向前,金鱼原地悠游。

Я вас любил 我曾爱你

我曾爱过你,深爱着你,或许是,
时至今日在我心底仍未完全消散;
但希望这爱已经不会再搅扰到你;
或是让你感到有一丁点儿的难过。
我曾爱过你,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忍受着羞怯的卑微和嫉妒的煎熬;
我曾爱过你,真实温柔的爱着你,
上帝保佑,将有人同我一样爱你。
 
Я вас любил: любовь еще, быть может,
В душе моей угасла не совсем;
Но пусть она вас больше не тревожит;
Я не хочу печалить вас ничем.
Я вас любил безмолвно, 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 робостью, то ревностью томим;
Я вас любил так искренно, так нежно,
Как дай вам бог любимой быть другим.
 
                                                                         – А.С Пушкин Translation by Maizi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赠予恋人安娜.阿列克谢耶夫娜.奥列尼娜。
据奥列妮娜孙女回忆在她祖母纪念册中这首诗的下方有一句法语书写的“Il y a longtemps.”
中文资料中多次被译为“那是很久以前的是事”,其实只是句简单的“已经很久了”。
应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普希金。重译赠友,转载请通篇。
                                                                                      
在被遗忘的时光里,继续前行,不说曾经。

迦拉梅勒的滋味

“迦拉梅勒”拉丁文焦糖Caramel的音译,读起来像个别致的女名。
吐息在唇齿间优柔寡断的徘徊,干净利落的止于舌尖,顿号般清浅直白的落笔。
进化过程如同庙会艺人手中的糖人,醚化脱水断裂熔结,轻易引得路人驻足观望。
若好奇掏出零角即可换取,待到温度冷却便可断其手脚甜蜜口舌。
 
丝丝焦苦缓缓渗出,馥郁的琥珀色里折射出女人相似的蜕变。
 
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有家名为”Si Belle”的美容发廊,法语意为”如此美丽”。
因焦糖在中东也被用作脱除体毛,初次到访常被熬制糖浆的香气误导进错了甜点坊。
地中海耀目的日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店里,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涂上了焦糖的蜜色。
修剪指甲整理发肤,女人们纠结着各自的心事逐一登场,故事轴线平稳展开。
 
美丽的理发师Layale躲进废弃修车厂里约会已婚男友,禁忌恋中满是无望的许诺。
即将嫁入穆斯林家族的Nisrine瞒下情史,小心翼翼扮演着丈夫眼中纯洁端庄的未婚妻。
从不摘下耳麦的短发Rima,拒绝了男生的告白后仍等待着”她”的出现。
Jamale明知青春不再却仍裹着紧身裙不停试镜,粉底掩盖的皱纹在聚光灯下昭然若揭。
 
一生与妹妹相依为命不曾婚嫁老裁缝Rose,待到迟来的爱情却终究放弃。
说一口蹩脚法语的老绅士一次次借口改裤脚来裁缝铺找她,直到裤子短到露出了脚踝。
终于决定赴约的Rose给自己涂上浓重的眼影,然后又掺着眼泪将它们抹去。
夕阳西下,穿着短西裤拄拐杖的老绅士从咖啡馆缓缓离去,只留下叹息般的背影。
 
后来,被遗忘在破旧旅馆的Layale哭花了脸蛋,终于决定转身离开。
Nisrine带上大框墨镜签下胡乱取来的姓名后,走进手术室去修补自己的身体。
“她”出现在Rima面前寻问她耳机里是什么音乐,发丝在水中与手指相互缠绕。
Jamale穿过少女走进洗手间将鸽子血滴在崭新卫生巾上,骗过了自己却骗不过时间。
 
炉上的Caramel渐渐熬到了火候,用唇舌指尖绕弄到合适的韧度紧贴着皮肤摊开。
然后狠狠地揭去,连皮带肉鲜活的疼过后,某些陌生也是新生。
 

Cape pas cape?

“你能在大雨里捧着花在我家门前等待吗?
你能在千人万人的海滩认出我泳衣的颜色吗?
你能在众人的目光里坦然的为我洗一双袜子吗?
你能在痛苦来临时紧紧握住我的手吗?”

题头来自幅漫画,窗前有个年华正好的倾城少女,楼下里外三层的仰慕者。
少女缓缓开口提出四个问题,密举的臂膀渐渐的从万千到无一。
四个格子耗费越来越少的笔墨,右下角剩下大片留白,无以填充。
记不得画里少女的神情了,假如可能,希望她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垂下头。

连续整周朝九晚九的集训排练,跌打滚爬到体力透支,苦不堪言。
背诵乔治桑1834写给缪塞的信至滚瓜烂熟,在舞台中央的投影里泣不成声到忘词。
可以选择放弃可以选择继续,结果做了个倒立才发现倒过来不会流泪是个弥天大谎。
灯光渐收幕布合拢,戏外人掉了戏里泪,戏里人流了戏外泪,所谓圆满。

友邻更新的日志中有篇“这次谁还能与我苟同?”让人侧目。
像极曾卓先生写在有赠里的那句“敢这样握着我的手穿过蔑视的人群么?”
敢不敢?能不能?胁迫般挑衅所有缺斤短两迟疑未决。交付的心,只得不渝换取。
怎是不知身陷的囹圄、言语的荒谬。只是此时,是否依旧有人舍我不得?
无论如何,陨石始终举棋无悔,有些旅程甘愿有去无回。

即便别过星空,不再不谙世事的闪烁,仍可带着发霉的孤傲,不落俗套。
其实一切并没有那么糟,不是么?

Z and X 生日快乐。